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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下書舍:致留下來的人



香港跌跌盪盪的這三年間,相繼有媒體停運,媒體生態大逆轉。有人決定離船保平安,但亦有一班人留守在千瘡百孔的船骸上,決意在絕地中尋找生存的空間。而在留與走的討論以外,這小島上有一班失業的媒體人,想著既然選擇留下,就該做些有意義的事。


2021年,人稱岑老闆的岑蘊華、Kris與一眾記者失去工作,剛失業的他們選擇開一間獨立書店,以老本行新聞學為書店的特色主題,希望能在這片土地上做有意義的事。翌年春夏之交,《留下書舍》就這樣誕生在太子一幢唐樓上。岑蘊華從事新聞行業逾十年,早年曾經開設TC2咖啡店,為不少香港文化人和記者提供圍爐樹洞。由TC2到留下書舍,岑在鋪內舉辦的活動都離不開「新聞」二字。而Kris亦做記者逾十年,畢業後第一份工作就投身新聞,兩位「流著記者的血」的人將大半人生獻給了新聞,離開了前線行業,卻留下新聞種子在這家書舍,等待有心人去尋寶閱讀。



香港獨立書店熱潮


有說一個城市的精神面貌由書店定義,經過這十年多香港社會思潮起動,港人對政治、哲學等文化議題興趣亦大大提升。對於香港獨立書店的遍地開花,岑認為近年多了獨立書店,覺得這個市場不是萎縮而是增長,「以往一些想法就是有了E-book(電子書)與互聯網會減少看書的人數,但似乎獨立書店越開越多,反映大家養成了光顧小店的文化,不一定去連鎖書店購買。」



留下書舍:流著記者的血


近年香港人喜愛閱讀本土作家、出版的書藉,唯有關書藉往往因經費少,加上題材小眾或敏感等原因,被主流市場漠視。獨立書店的過人之處就正正在於選書能異於主流,填補大型書商空泛的位置。岑蘊華以留下書舍作為例子,「你在這裡(獨立書店)會找到比較特別的書,或者符合書店性格的書,比如我們性格就是做新聞行業,在這裡會找到較多有關新聞學的書藉,而在《序言》就會找到多些關於哲學文史的書。大家都有一個性格、主題…獨立書店正正不需要包羅萬有,反而是有自己的定位,不需要售最暢銷的書。」留下書店和幾位創辦人一樣,也是「流著記者的血」。書店內靠窗的木架與書枱來自己結業的傳媒,店鋪內的裝修亦由岑老闆、Kris與前同事一手一腳完成。其中一角擺放著一個書櫃,櫃上放滿有關香港歷史與新聞的刊物,櫃的上方則掛著岑形容為「歷史初稿」的剪報與新聞文件。另一角又擺放了一個玻璃櫃,擺放了其他記者行家的寄賣物品。而書店正中央的書桌上擺放著店鋪的選書推介。書店內的每一個細節,都細說著留下書舍獨樹一幟的性格與主題。


外間普遍形容留下書舍為一間為了推廣新聞學而開辦的書店,但岑蘊華似乎不太認同,「推廣新聞學只是其中一樣可以做的事,但我的想法就是,香港人需要一個覺得心安的空間好好去休息,可以去閱讀和對話。」Kris補充說,「未必需要實在地做甚麼厲害的事,圍下爐看下書,讓留下來在香港的人不會認為太過孤單。」留下書舍定期都會舉辦各式講座與工作坊,就如「客席書僮 X 店後談」。書店會邀請不同作者或記者擔任「書僮」駐場,與客人聊聊天,討論下新書,討論下不同議題,當然亦很大部分與新聞學相關。曾任書僮的包括區家麟、邵家臻等公眾人物,亦包括前或現職記者如梁嘉麗、楊量傑等等。此外書店亦有比較另類的活動,如在八月與餐廳Lonely Paisley及黃宇軒共同舉辦的「不如...留下散步」,與參加者一同觀察街道,親身感受社會新舊交替。



獨立書店新景像


事實上,最近幾年香港的獨立書店都開始有舉辦各式活動,提供一個類近社區中心的空間予香港人在狹縫喘一口氣,一起相聚。而辦活動的新派獨立書店亦為香港獨立書店的發展掀開新一章。「我自己都認為分了兩個方向。上一代的獨立書店,如樂文,可能真的是純粹的賣書,與主流的分別就是有較小品或二手的書。」Kris道出他對新派獨立書店的看法,「相信所謂這一代做獨立書店的也有很多事想透過(獨立書店的)這個空間去做。我想如果開書店是一個很確定的本業,只能賣書,我們未必會選擇辦留下書舍。」



獨立書店的紅線?


早在2015年,銅鑼灣書店事件令人憂慮獨立書店會否被政權視為威脅。2020年港區國安法通過,兩年已有215人被捕,包括多名資深傳媒人,被問及留下書舍如何應對出版界與傳媒界面對的紅線,岑認為無需紀人憂天,亦不認為賣書會有很大的政治風險,「我們都是被動的,我不認為需要避免某些書不會去賣,始終現在沒有一個list(書單)說哪本是禁書或者不能出版…我也不認為他(政權)需要打壓我們,所以理論上我不會說是很害怕,反而不要時刻覺得自己在做很危險的事,然後覺得要去摸出紅線…反而我覺得正當生意沒甚麼好怕。」」雖然他的回答應似乎多了一份謹慎。Kris也認為雖然打壓是遲早的事,但不需要在打壓來之前過份擔憂,「過去幾年我自己最大的領悟就是,我所有判斷都是錯的,政治上。」Kris解釋,記者的天性就是接近新聞,也因此習慣去猜度與判斷社會走向,「來到現在就覺得無謂估,反正最後都會估錯,就如岑老闆所說,(打壓)來到再算。」



留下與離開的割捨


留下書舍取名「留下」,令人聯想到近年的移民潮,但岑卻指出書舍名字原意不是在形容「留下來的人」,「我們作為記者覺得這個時代要留下記錄,不要因為無機會出版報道已放棄記錄,這個才是我們的原意。《留下書舍》諧音就是『留下書寫』。」但岑蘊華也認同,香港人面對散聚,難免因為情感而將感覺投射到留下書舍上。但認為由共鳴而引起的情感反應也反映了時代,這現象也算是某種記錄。談到各人對留與走之間的掙扎有甚麼看法,岑與Kris也持相同看法 —— 尊重。「離開有離開的理由,留低有留低的理由。我不能夠說離開的人一定是背叛放棄,我相信大家都有理由去離開。我唯一不贊成的是沒有經過思考的離開。」岑老闆說。Kris強調留下書舍雖叫「留下」,但從來不是要提倡留下來,也不希望香港人誤會留下書舍的立場就是會責怪會離開的人,「區家麟有句說話就是『理性的人都應該離開,而我現時非常不理性。』我留下來是因為我這刻感性,但不會去責怪理性的人。」



留下就是記錄


留下來面對無力感與壓迫,岑蘊華指出香港普遍現象就是「躺平」,沒有甚麼能做就甚麼都不做,但他不認同留下來的人要有這心態,「我期望香港人不要這樣,不要放棄,不應該這樣廉價。」那麼留下來應該有甚麼心態或行動?他很快就回答:「我覺得是記錄。寫低這一刻的記錄,不要遺忘正在經歷的東西。」作家米蘭昆德拉在著名作品《笑忘書》中帶出「消滅一個民族的第一步,就是抹煞它的記憶,毀滅它的書籍、文化、歷史,然後找人重寫新書、製造新文化、創造新歷史,不久,這個民族便會開始忘掉它的過去和現在,那麼外面的世界要把它遺忘就更快不過了。」香港獨立書店的一大存在意義,就是透過書藉保存香港的文化與歷史以及人民的記憶。就如岑老闆和Kris所言,留下來的人不會沒有甚麼能做,只要一日願意去留意新聞去記錄歷史和感受,就是在見證時代。


「多留低自己的感受,寫下歷史的初稿,不要讓人任意書寫歷史,這就是我們可以做的事。記錄,不要遺忘,好好生活。」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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